第(2/3)页 数十人手捧木板,富有感情地朗读古代诗歌,一边朗读着一边跟着内心左右摇摆。 那饱含热情的脸色恍若一个个面颊泛红的慈祥老爷爷。 “敕勒川,阴山下。天似穹庐,笼盖四野。天苍苍,野茫茫,风吹草低见牛羊……” 高坡上齐声朗诵音传播很广,几乎小半个营寨能听见诗词。 黄台吉听见第一句的瞬间,就明白敌兵念诵的是乐府诗集《敕勒歌》。 表面上这首诗歌说的是自由自在的草原生活,实际隐藏着一则悲壮的故事—— 东魏权臣高欢率领精兵十万进攻玉璧,折损兵马数万,最终不得不领兵返回。 高王为振军兵士气,命令部将斛律金唱敕勒歌,遂使兵士怀旧,军心大振。高王本人却因攻打玉璧失利忧愤成疾,郁郁而终…… 背嵬军开唱了。 那一首自己加词、谱曲的“新敕勒歌”响起,各种乐器相继奏响。 心随天地走,意被牛羊牵……篝火映着脸,醉了套马杆……在天的尽头,与月亮把盏…… 尽管满蒙八旗大多听不懂流利的汉语,但音乐荡漾优美的曲子却能令他们产生共鸣。 一声声曲调中透着草原的宽阔,策马奔腾的自由豪迈,月亮同眠的安逸祥和…… 不知为何,蒙古八旗与外藩蒙古部落听见这首优美的曲子,回家的心思愈发强烈。 马蹄践踏过的碎草腥气,陪伴多年的蒙古包,烤熟的羊肉与喝惯的马奶…… 草原啊,草原。 离乡多日的浪子想起家的味道。 歌曲停顿的时刻,那些随着音乐摇摆的背嵬军兵士再度高声朗诵诗歌—— “回家吧!风吹草低见牛羊……” “回草原吧!你们的亲朋等你们喝酒跳舞……” “回去吧!放下你们的刀剑,回去看看你们妻儿的笑脸……” 他们生怕其他部落听不懂汉语,特意安排一些玩家用蒙古语高声复述一遍。 倘若数十年后,你们躺在病榻上,周围站满你的亲朋儿女,你会庆幸今日做出的回家选择。 回家吧。 不要再为满清卖命了。 襄助满清狗鞑子者只有死路一条。 黄台吉愣住了。 他没有被数次伤亡给击垮,也没有被敌兵铸京观的羞辱惹怒,最终却被一首诗词,一首歌曲击穿了内心。 同样是统帅十余万兵马。同样是久攻一处“坚城”数日不下,轮番损兵折将。同样是士气低落之际响起的敕勒歌—— 一股淤塞的闷气忽地在胸腔内翻滚搅弄,黄台吉顿觉一口气吸进去却吐不出去,急切想把淤塞的闷气吐出。 胸口仿佛遭遇一击重锤,心脏被数十只大手扯住,渐渐的难以正常搏动。忽然,黄台吉听到护军的呼喊声,“主子!” 那人指着他的脸满眼都是惶恐,周围数百名护军纷纷投来惊愕的表情。 鼻口传来酥麻瘙痒的湿润感,黄台吉伸手探去,竟摸到一手的血。 鼻腔流出的鲜血包裹干枯的嘴唇,顺着唇边下巴滴落在黄甲上。 他像是被赤色飞虫爬满鼻口,飞速用手去扒,去捂,去擦。 一旁的护军赶忙递来一块块汗巾、手帕,却始终止不住皇帝鼻孔涌出的血。 黄台吉顿觉体内的气力仿佛被一瞬间抽干,眼前的世界愈发昏暗。 他虚脱一样向后踉跄数步,脚底下打着旋,倒在护军的人墙之内。 杀人诛心的“音乐”使得黄台吉晕死过去。 不知躺了多久才苏醒过来,他恍惚发现自己躺在军床上,身边很快涌来一批王公贵族。 王爷贝勒们的哭腔有真有假,神色各异,但汉官文武皆是真实的泪水鼻涕,比死了老爹哭得还惨。 黄台吉是大清唯一重用汉人的皇帝,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,这些汉人藩王、武将手里有兵或许还能保住荣华富贵,但这些专属于皇帝的汉官秘书就糟糕了。 下一任一句话,就能叫他们从仙境跌入地狱。 “朕昏了多久……”黄台吉气若游丝,干枯的嘴唇泛起鱼肚白。 “陛下昏迷半日,敌人没有趁机发起进攻,大营安稳如山……”范文程声音夹杂哭腔,时不时抬起袖口擦拭眼泪。 “探路的塘马回来了,一路上并未看见明军一兵一卒……” “好……” 绕路撤退的道路通畅了。 黄台吉还不到五十岁,过去他只觉得体能下降,精力衰退,多吃些药材补一补即可。 此时此刻经过“玉璧”一战的消磨,他深刻意识到身体就像虫蛀过的朽木,扒开外皮一看内部已然掏空。 他清晰感知到这具破败身躯,已没几年活头,若是绕路被山路颠簸一阵,怕是活不过两年,甚至可能跟高王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。 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沈阳,黄台吉暗想着为这满帐的王公贵族,为帐外数万将士谋划一条出路。 “此战之后,我大清气运已颓,南朝小皇帝若听闻辽南大捷,势必集结全国精兵攻我大清…… 若是没有背嵬军插手,不过又是一次有惊无险的萨尔浒,可惜背嵬军精锐敢战,一旦南朝皇帝给权给钱,准其再练精兵三万,我大清必不保辽东之地——” 黄台吉抛出数条谋划。 辽东平原是守不住的,诸位王爷务必振作老家赫图阿拉。 一旦明军围剿大军起来,所有人就将庄田奴隶、粮食、器具全部搬去老家。 至于贫寒的老家缺少供养大军的粮食,并不难解决。 第(2/3)页